破事儿（2007年彭浩翔执导电影）

“思念一个人的滋味，就像是喝了一杯冰冷的水，然后一滴滴凝成热泪。不要轻易说爱，许下的承诺就是欠下的债。”这是一位女士给我发来的短信。电话里，她数次失声痛哭，人到中年，家庭事业平顺，是什么让她掀起如此大的感情波澜？只有爱，只是它不该发生。她独自承受着它带来的苦涩，感觉自己的人生几近失控。她说她后悔了，早知有今天，那两年她情愿从她的人生中勾去。

心动

我和他是同一家公司的，本是很普通的同事，同坐在一个大办公室的格子间里。就像所有的男女同事一样，偶尔和他开开玩笑，“我陪我老公的时间还是陪你多呢，话也是和你说得多。”细想想，可不就是这样，同事在一起是白天8小时，除了睡觉时间，和老公在一起也就是晚餐的那两个小时吧。至于说话，和老公结婚十几年，情话是早说完了，其它话也没必要说，该做什么都习惯了，说好听点是默契，说不好听点是麻木。

我越来越发现同事的好。善良、温和，也很热心，比如有其他的同事病了，或有事需要帮忙，他总是二话不说。这些也为他赢得了好人缘，同事们对他的评价都不错。

好感在心里一天天发酵，也不知道从哪一天起，我对他有了特殊的感觉。我要特别说明一下的是，他比我大两岁，并不高大，属于扔到人堆里不见了的那种，也并不特别有钱，我们是同事，赚多少钱彼此都有数。真的只是被他这个人，他的人格魅力吸引住了。

凭女人的直觉，他对我应该也有同样的好感，常常当着同事的面夸我贤惠，而这一点是他妻子不具备的，夸我时，他语气中常流露出遗憾。

直到有一天，他捅破了那层窗户纸，一切都顺理成章地发生了，我们开始了两年的办公室地下恋情。

沉溺

我忘记了一切，投入到这新鲜的恋情中，渐渐地沉溺。会发很多的短信，两个人什么话都可以说，可以敞开心扉谈，当然最多的话题是单位的是是非非。他把我当成最好的妹妹一样呵护。我遇到困难或有心结，他都会极力开解，为我指明方向。人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，我来不及想这个问题，只是觉得他聪明睿智，人情练达，总是在我需要的时候，为我点拨。我们只是享受着彼此给予的新鲜的爱，享受着这种隐秘的快乐，从没想过要破坏对方的家庭。这就是我当时真实的状态。

不舍

但该来的总会来。两个月前，他的妻子察觉了。据说是那天我们约会完，当我从他的车里走下来时，碰巧被她的妹妹看到。他老婆于是留心查他的短信，终于查到了我的头上。

当然，他百般辩解，可能还发过誓，说和我绝无事情，只是关系较近的同事。他老婆半信半疑。

他为此忧心忡忡，将此事告诉了我，要求我以后不要再发短信了。并提出了分手，我哭了。他是这样跟我说的：其实我做出这个决定也很痛苦，我不可能没有感情，但我们毕竟都有家庭孩子，从今以后，我们不能再把感情放在这上面了。

分别的话说了很多，但终是不舍。过不了多久，两个人又忍不住在一起，只是行事更为谨慎。但我不知道，其实他的决定早已做出。

直到两个月后，我们如约见面，一如往常恋恋不舍分手，他什么都没有说。但后来我才知道，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见面。自那以后，他不再理我，我的生活开始坠入深渊。

这个女人就这样陷入了爱情之中，有时候人面对这样炙热的感情是迷茫的，也是胆小的，胆小地做着胆大的事情，因为我们没有更大的胆子去直面这样的感情问题。在遇到出轨或者变成小三的情况下，我们总是先让它发生发展，再想着怎么去收拾残局。或许这样并不是一个好办法。

痛苦

最残酷的事莫过于，曾经最亲密的人突然视你如空气，你心如刀割，却不得不每天和他面对。所以，我真的想劝世人，不要尝试婚外恋情，尤其是办公室恋情，一旦破碎，你连逃避的空间都没有，每一次的见面就是伤口上的一次撒盐。何况这种关系本来就如此脆弱。

他照样和同事嘻嘻哈哈，但眼角都不瞟我一下。实在是碰上了，避无可避，他只有一句没有温度的“你好”。

我的心在默默地流泪。有一天实在忍不住，瞅着没人，我假装平静地问他，为什么要这样对我？我受不了，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。

他只说了一句“对不起”，走开了。

我明白，我都明白，我们的关系迟早会有这么一天，我也不打算继续下去，毁掉两个家庭也不是我愿意看到的。可我只是受不了这种感情的落差，我还不习惯他突然从我的生命中消失，突然的情感依赖突然被抽掉，我出现了严重的失重感。我希望他仍然视我如妹妹，视我如好同事，仍然能和我讲知心话。

但他不理我。委屈、幽怨，所有的情绪积累在心里，我觉得自己快疯掉了。在这种心理下，我做了一件至今仍后悔的事。我在他上下班必经的路上，拦住了他的车。看到我，他又惊又怒，打开车门让我上了车后，他皱着眉问我，你为什么要这样做，你究竟想干什么？我说，你要跟我说清楚，你一下子变得这么冷，我转不过弯来。有什么想法，你要跟我说清楚。他仓促地答应了我，让我下车。

这以后，再上班看到时，他对我的态度略有缓和。但没过多久，他重新变得冷冰冰起来。

纠结

为什么，为什么是这样？其实我的要求不要高，哪怕是当我普通同事，当我普通妹妹看待呢？为什么他不愿意听我说。

我每天失魂落魄，常常半夜醒来，心情颓废到极点，觉得这样活着，真是生不如死。

压抑得受不了时，我再次拦了他的车，在他满脸的愤怒中强行上车。他气急败坏地问我，你到底想怎么样？我说我不想怎么样，就想跟你说说话。他说受不了我了，曾经的美好印象都被破坏了。

可我悲哀地发现，他愈是不理我，我愈是想他，对他怎么也恨不起来，真希望能恨他，那样我也把他放下了。可我只是牵挂他，把他当成生命中的一个亲人一刻不停地想念。整夜整夜一个人默默地流泪。

尽管我知道我的老公爱我，对我很好。这两年里，我忽视了老公，还有我读初中的女儿，我欠他们俩太多。老公越对我好，我心里越难过。我会回归家庭的，可刻在心里的伤要什么时候痊愈呢？

终于明白，不要轻易说爱，许下的承诺就是欠下的债。

手记

女士的心事从未与外人道过，促使她打电话给我的动因是，她想通过我们，告诉那位不再肯听她说话的男同事她的心声，给我打了很久的电话的，她又发来这么一条短信： “我是想让他能理解我的心，我对我几次的冲动后悔莫及，有时候其实只要他能跟我好好聊聊我就会过去的。希望他能理解我，我对他真的没有恶意，不要对我改变看法，希望在他的心里我还是一开始的我。我还是会把他当我的亲人一样，但不会再走回头路。不用故意地回避我，不要再伤害我！我希望有一天在我生命即将结束之前，或者我们俩要分别之前还能给我一个拥抱！我不是一个坏女人也不想再奢求什么，就想能在以后的日子里快乐幸福地和家人一起生活，同时也祝福他能平安健康地生活。对我老公我会在心里一辈子感谢他的，不离不弃。精神的出轨也是很痛苦的。原来割舍也是这么折磨人。” 她心心念念的还是他。在女士痛彻心肺的哭声中，忍不住跟着心痛，想起张爱玲写给胡兰成的，“当她见到他，她变得很低很低，低到尘埃里——”

想起曾经写过的《人到中年，遇上初恋》，当初女士说，事业有成的初恋邀她上海相见，她几经犹豫，考虑不好要不要去。事隔几年后，不久前收到女士发来的短信，自称生不如死。打通她的电话，她声音低落，说现在还不想说。难道又是一个老套的故事？忍不住惋惜，遇上后就此戛然而止多好，因为克制而成就永恒的美。

至于婚姻外的恋情，像不像罂粟花呢？开的时候艳丽灼人，但多美也摆脱不了骨子里的毒性。这种毒既伤别人，也伤自己。阳光下寻常男女的失恋，会有朋友安慰，会有人同情，这都是心理疗法。但地下情中的失恋，只能独自舔伤，再深的痛也只能埋在心里无人诉。

回到这个故事，从女性情感特点来看，女士的情绪反应很正常，但那些希望分手后依然亲密互诉衷肠的话真的很痴很天真，她真实的意愿是，继续保留对同事感情上的依赖但不再有肉体之欢，她认为这对两个家庭都是交待。可男人理性得多，这个想法不符合男性的思维方式，也是对人性的考验。真要做到至少也得等时隔多年大家都冷静下来之后，看双方的心理成长状况，有无沟通的可能。

年轻导演彭浩翔岁出头时曾写过一本小书《破事儿》，里面有一句话，“尘世有几许可堪动地惊天，一切还不是去似微尘；生死爱欲，回头再看，也不过是一堆破事儿。”多念几遍，或许有助于疗伤。